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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：潇湘云水写文心

潇湘题材山水画兴于五代两宋技巧。据《益州名画录》记录，五代后蜀画家黄筌曾创作《潇湘图》。五代南唐画家董源曾经绘有《潇湘图》，于今尚能一睹其貌。北宋技巧，度支员外郎宋迪首创《潇湘八景图》，成为中国好意思术史上的经典母题。及至南宋，越来越多的画家热衷于发达潇湘山水，宫廷画家、文东谈主画家及僧东谈主画家齐参与创作，其影响远至国外。

虚实“景”相融

意志潇湘山水画，有地舆和文化两个不同的角度。而在画中，这两个角度既是各自寥寂的，又是互相调理的。

从地舆的角度来讲，“潇湘山水”顾名想义是发达潇湘一地的景观。《潇湘八景图》中的“洞庭秋月”“潇湘夜雨”二景，看称号即知所绘之地是潇湘。但是，还有一些作品虽名为“潇湘”，本体画的却不是潇湘地区的景观。如北宋米友仁的《潇湘奇不雅图》（图①），画家在自识中写谈：“先公居镇江四十年，作庵于城之东高岗上，以海岳定名……此卷乃庵上所见……余生平熟潇湘奇不雅，每于登临佳处，辄复写其真趣成长卷以悦目。”彰着，这件作品描摹的是镇江景观。画镇江，名潇湘，何也？董其昌所著《画禅室随笔》中的一段文字给出了谜底：“米元晖又作海岳庵图，谓于潇湘得画景，其次则京口诸山，与湘山差类……”底本，画家熟谙潇湘景观，而咫尺的镇江景观让他预见了潇湘，是以画出来还是定名为“潇湘”。此外，南宋画僧牧溪、玉涧齐创作过《潇湘八景》，据传亦然以西湖左近景观为样本。这些作品名中都有“潇湘”二字，只因所画都是云山迷濛、烟水缥缈的雷同景观。可见，“潇湘”的观点是基于某种环境共性而言的。

从文化的角度来说，“潇湘山水”旨在发达潇湘的文化意蕴。《庄子·天运》中有“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”的记录，即黄帝在潇湘洞庭奏响咸池之乐，使此处成为圣贤素养之所。三闾医生屈原曾经被流放到潇湘。两汉至两宋，降级潇湘的名东谈主更多：贾谊、王逸、江淹、王昌龄、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范仲淹、苏轼、秦不雅……他们吟咏挥毫，将潇湘入诗入画，此地便也与颓落等心思更加关联细巧。但是，除此以外，潇湘更可让东谈宗旨心明志。就像《楚辞·渔父》中东谈主格方正、田地高远的渔父，“不凝滞于物，而能与世推移”。因此，中国文东谈主画家发达潇湘，一方面是倾慕古之圣贤，归来精神原乡；另一方面则是释平稳灵，在仕隐之间寻求人命的道理。最能体现潇湘文化意蕴的作品，当数北宋苏轼的《潇湘竹石图》（图④）。该作品是典型的小景山水。画面中央的坡岸上有大小两块卧石，卧石下是几丛旁逸斜出的疏竹，竹虽被石头压住，却欢乐朝上，韧性完全，充满人命力。结伴苏轼的东谈主生履历，此图像的寓意无庸赘述。画面傍边，是迢遥的烟水云山，其态势放纵舒展，与画面中心呈发射状的物象酿成对比，记号杀青杰出后，归于和缓、臻于高远的心思。苏轼笔下的潇湘，虽粗造无奇但苦神思算，成为模式最直不雅的抒发。景，亦由此革新为境。

意境“远”营造

无论从地舆照旧文化的角度品尝潇湘，对山水画创作来说都需要营造特定的意境，而其中最遑急的即是发达出“远”。有形的山水通过“远”的营造，联通了视觉感受和心理体验，开放了全新的田地。当视野投向作假模糊的远方，当但是然会引发想象，“境”则于象外生成了。因此，“远”既指实验空间，也指心理体验。

北宋画家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提议了“高远”“长远”“平远”的“三远法”，而潇湘山水画主淌若基于“平远”来营造意境。平远意境原指《庄子》中的“无何有乡”“广莫之野”“圹埌之野”等意象。这类意象描摹出一个空旷迷茫、隔离扯后腿的世界，在这个世界中，只消“独与寰宇精羡慕复”的狂放。山水画的平远之境，岚霭轻笼，冲融澹荡，“指掌之间，若睨沉”，俨然漆园风神。

潇湘山水画的意境营造并不局限于“平远”，加之北宋画家韩拙提议的“阔远”“迷远”和“幽远”，以此“四远”动作总结，才最合适。通过此“四远”，画面涔涔显晦，景物如同浮空流行之气，不雅者视野则向四方延展直至无穷。如牧溪的《潇湘八景》（图②③），就营造出典型的平、阔、迷、幽之“远”境。在此类作品中，画家摒弃了细节的刻画，文字组成的世界自成系统，使不雅者不会堕入与实验物象比附的想维惯式。浓淡合适的色度变化和干湿涩滑的用笔印迹中，微辞可见烟雨氤氲的暗昧、阳光耀眼的明灭、水月互映的迂曲以及夕照远帆的迷茫。跟着物资感的弱化，画面的精神性愈发彰显。也恰是这种精神性，让画家尤其是文东谈主画家对潇湘山水心疼有加。

画中“觅”真我

在潇湘山水画作假迷离的意境背后，亦深藏着画家寻求自我，彰显个性的创作动机。

这领先发达为格调的特立独行。两宋之际，在理学“格物致知”不雅念的深刻影响下，绘制的主流格调是对神情、质感等细节扎眼无遗的描摹，给东谈主以举手投足的信得过感。而创作潇湘山水，却时时不重形似。如董源的《潇湘图》（图⑤），直不雅印证了文件中对其“用笔甚草草，近视之几不类物象”的描摹。米芾、米友仁父子笔下的潇湘山水，亦个性完全，格调光显。米友仁曾自题《潇湘图卷》：“余盖戏为潇湘写风谲云诡不成名神奇之趣，非古今画家者流画也。”欢叫地觉得我方所画潇湘出类拔萃。米家父子还以酷似落茄的笔法首创“米点皴”。这种皴法以小数之象拟万物之状，与发达对象的神情质感本体上莫得模式对应关系，体现了画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。水墨渗化间，纵逸的脾气与烟云的变幻完整调理。

其次，潇湘题材山水画也蕴含着独到的画意。彼时的主流山水画，时时遮挡着深刻的社会意涵。郭熙甚而明确提议，山水画中的意象要和社会顺序匹配对应——“大山堂堂，为众山之主”“长松亭亭，为众木之表”。而潇湘山水的画意，完全不是此类的视觉写真，而是展现当然、隐逸以及欣然自喜的人命景象。如米友仁的《潇湘图卷》，就是为一位不欢畅的失落文东谈主左达功所作。该画上另一则名为洪适的题跋，则进一步点明了画意：“米西清所作潇湘图，曲尽林阜烟波之胜，遐想鸥鸟之乐，良不成及。”道理是，米友仁笔下的潇湘山水，天宇虚碧，烟霞吞吐，“朝昏之气不同，四时之候不一”，能唤起不雅者心中那如鸥鸟般与世无争、目田无羁的人命体验。事实上，何啻米友仁，其他画家发达潇湘山水，相同传达了隔离庙堂的江湖之想。每一件格调独到、个性彰显的潇湘山水作品，既是画家我方心中的“潇湘”，同期亦然引发、叫醒不雅者心中“潇湘”的序论和机会。

潇湘山水画的兴盛，是在特定历史条款下，想想文化、绘制不雅念等身分概述营用的后果。近千年来，其以独树一帜的意境和深厚丰富的底蕴，与创作家的东谈主品、德行、梦想、履历酿成双向互动。那满纸的涔涔岚霭和烟水迷濛，疗愈了盛大文东谈主士医生的心灵，更寄寓着他们吟啸徐行、清闲弄舟的璀璨情感。

（作家：朱剑，系中国好意思术馆藏品搜集部主任）